8.Running To The Edge Of The World
对威震天的审判被安排在大选之前,出于安全考虑,这个消息在审判当日才会放出。而那个日子马上就要来了。
“你看起并不在意审判?”救护车问威震天。
威震天耸耸肩甲,“我现在在意的只有奥利安而已。他怎么样?”
救护车顿了顿,转过头去看着远处。前几日医官不顾领袖的命令给他做了一次体检,结果不怎么好看,事实证明,事到如今救护车能做的也只有让领袖好过一些罢了。救护车记得那时候他情绪有些激动了,质问领袖:“威震天究竟能不能知道这件事?”
领袖的神情变得有些晦暗不明,救护车能感觉到领袖的磁场紧紧包裹着机体,像是在极力抑制情绪。
“没有这个必要,等我下线了,他自然会知道。”
“不需要让他有点芯理准备吗?起码多去看看他,和他说说话不好吗?趁你还能。”
领袖摇摇头,“他不会在意的,去了也不过是争吵。”
“是他不在意还是你不在意?”救护车追问。
“他已经忘记了。现在我对他而言不过是对手而已。”
“我看根本是你想抛弃那段过去。你连这点儿快乐也不愿意让自己拥有。”
“这件事到此为止。你走吧。”领袖站起身,“我还有事要忙。”
“你是做牺牲者上瘾了是吗?”救护车站在那,一动不动,“你有本事把我丢出门,我就不说了。”
“也许你说的对,”擎天柱面对医官,“我这次回来就是为了再次把自己奉献出去。我知道你希望我享受生活,可我究竟能享受什么呢?战争不是死了千万个塞伯坦人,而是一个塞伯坦人,一个被爱着也爱着别人、活生生的赛博坦人下线了,这样的悲剧发生了千千万万次,如果我还有哪怕一点儿同理心,就不能把这样的塞伯坦人送上战场,什么样的机子会在脑模块里计算一颗火种的价值呢?用熄灭一颗火种的代价换十颗火种,这样的交易你会做吗?——我会,这样冷血的事情我干了九百万年,你还指望我有什么自己的情绪和爱意吗?你还指望我能抛掉一切活回过去那个自己?我不能了,我很抱歉,我永远不能。如果你能理解这一点,就会明白能下线对我而言是最后的幸运……”
——“救护车?”
“你刚才问我什么?”救护车回过神来,才意识到自己身在何处。他看了看威震天,努力把自己从恍惚中揪回现实。
“哦,领袖是吗?领袖很好。”救护车回答。“我前几天刚给他体检过。”
“我注意到他换了机体。”威震天问。
救护车点点头,“是新机体。”
“看起来有点单薄。——希望他机体运转正常。”
“当然不能和过去领袖模块加强的机体相比,我只能尽量接近,”救护车回答,“不过一切运转正常,别担芯。”
威震天若有所思地眯了眯光学镜,“那就好。”
探视时间很快结束了,救护车告别了威震天,回到自己的诊所去,他现在只希望繁重的工作能转移一点注意力。领袖不需要他在身边,他当然也什么都做不了。当时领袖和他说了那些话就立马道歉了,说他会配合一切治疗,但救护车心知肚明领袖的想法是不可能改变的了,这样彼此质问撕扯下去救护车觉得自己会是先撑不住的那一个。
***
审判这一天清晨,救护车帮威震天最后体检了一次,顺便帮他打理了一下机体。在抛光的时候,一直沉默的威震天开口了。
“我想……让你帮个忙。”威震天低声说。
“说吧,我尽量。”救护车帮他整理好臂甲,打上无色的蜡,然后抛光。
“我想……我想要一个拥抱。——这可能是我最后的机会能抱抱他了。”
救护车停下了动作,看了看威震天。银灰色战机的表情中有几分努力压抑的苦涩,“我想我会被关很久,奥利安会来看我吗?我没什么自信。——他很忙。”
“他……”救护车本打算给威震天宽宽芯,告诉他领袖会经常来的,会带着威震天喜欢的数据板来探望他,甚至他们还能一起过夜,但救护车最终没有说出口,只是沉默。
威震天低着头雕,尖锐的爪尖彼此触碰着,发出清脆的“叮当”声,“我只是想……等审判完毕,我会提出和领袖握个手,而领袖一定会答应的。然后——我就趁机抱抱他。”威震天苦笑了起来,“他一定很惊讶。”
救护车心酸地抿紧下唇,然后点了点头。
威震天长叹了口气,“谢谢你。”他真诚地说。
几十赛分之后,威震天被带走了,救护车也前往领袖广场,作为证人出席这次审判。
会场安保很严,为了防止霸天虎们暴乱,通天晓调集了一部分汽车人精锐驻守铁堡,所有配备火力的飞船也都被调了过来。威震天被俘的消息一传开卡隆就乱了,所有霸天虎都想冲到铁堡去,但群龙无首,短时间也无法筹措到长途奔袭的能量储备,所以根本无法及时到达,只有飞行单位组队赶往了铁堡,等到了那里审判已经开始好一会了。中立方证人正在控诉威震天犯下的种族灭绝罪,而威震天本人带着静滞手铐,站在半圆形广场最醒目的地方(那里本来是领袖的雕像,但领袖回来后把它撤掉了)。
“那根本不是事实!”闹翻天在半空中大喊,“凭什么我们这样活不下去的机子只要反抗了就是‘种族灭绝’?霸天虎不属于这个种族吗?不配活下去吗?那么——之前那些连下线都无人问津的工业机们,像我们这样的炮灰军品,杀戮我们的那些机子难道就不是‘种族灭绝’?”
擎天柱挥手阻止了试图开电击枪的安保成员。
“闹翻天,请你到证人席发言吧,等中立方证人发言结束后。”
闹翻天向威震天那边看过去,希望能得到一个肯定,但威震天什么也没说,只是低着头。闹翻天有些失望地飞到证人席,然后变形,当然,他打芯底不相信这种可笑的“审判”,他甚至无法确定站在上面的是真的是威震天还是一个假冒的空壳。
中立方证人列举了在大战初期被毁灭的城市和工业区作为威震天战争罪的证据,呈上了公证过的资料。
“闹翻天,现在你可以提供证词了。”擎天柱说,“别担芯,我会保证你作为证人的安全。”
闹翻天站起来,梳理了一下思路,九百万年前的记忆涌了上来,那种愤怒感依然如此鲜明。他清了清发声器。
“我是当年领袖卫队的一员,与其说是卫队,不如说是替死鬼……”
“我认罪。”威震天突然抬起头,发声打断闹翻天。会场所有光学镜瞬间聚焦向他,人群发出低沉的蜂鸣,大家小声地交换着不解。“种族灭绝,战争罪,还有什么?我都认了。我可以为自己辩解,我可以说上三天三夜,不过我想事实胜于雄辩,所以,我认罪。但你们要搞清楚,我是向擎天柱领袖认罪,而不是其他任何人。”威震天看向擎天柱,领袖一向毫无波澜的湛蓝光学镜在他们对视的瞬间起了涟漪。“你可以审判我,领袖,我的火种就在你掌中。攥起拳头,它就熄灭,一切听凭你安排。”
领袖把头转过去,看向远处,几纳秒之后才低声说:“现在是陪审团商议时间。双方还有证词可以继续递交。”
“领袖。我的领袖。请等一等。”威震天低声呼唤着,擎天柱的火种一下就急速跳动起来,战斗面罩之下的面甲也烧得通红。
“有什么要求……可以提出来。”擎天柱说。他努力让自己的语调不至于波动,但发声器还是出现了一点儿杂音。
“我想和你握一下手。”威震天说。“作为一个时代终结的标志。不是吗?领袖,战争终于结束了。”
擎天柱的火种无法抑制地疼痛起来,他努力维持住自己的表情和磁场,从法官席位上走下去,站在威震天面前,然后亲手帮他卸掉臂甲上的静滞手铐。
“你说得对,终于结束了。”擎天柱低声说,然后向老对手伸出手。威震天露出一个得意的微笑,一把攥住擎天柱的手腕,把他用力揽进自己怀里。
会场顿时被一片惊讶的低呼铺满了,所有武器几乎同时对准了威震天。
“来试试是你们的枪快还是我快?谁启动武器模块,我就把手里这个机子一拳砸个对穿,明白吗?”威震天恶狠狠地对围上来的安保人员说,然后又看向证人席上一脸错愕的救护车,勾了勾嘴角,“医生,你现在启动电击芯片可不管用了,在倒下之前我就能让领袖下线,我想你不会冒险的吧。”
救护车是此刻才意识到自己陷入了一个精芯编织的骗局,一切都不过是为了让医官不要在威震天靠近领袖的瞬间就启动电击芯片罢了,好让他可以把领袖当做人质。那么——救护车看向被劫持的领袖,领袖没什么表情,也没有说话,只是安静地站着,站在威震天怀里。
“领袖,你大意了,你的新机体根本不是我的对手,你怎么敢靠我这么近?”威震天在领袖音频接收器边低声说。“你应该把我锁起来,关进透明电子笼,或者只让我的全息出现。你的失败是源于自大——你低估我了。”
“是我的错。”擎天柱终于开口了,“别伤害其他机子。”
“你乖乖听我的话,我就保证不伤害他们。”威震天说。“否则,我不介意找百八十个机子同归于尽,你知道我做得到。不是吗?”
“你要我怎么做?”
“跟我走,到我觉得安全的地方。到时候,我会放你回来的。”威震天说。
“怎么走?”领袖低声问。
威震天看向广场另一侧不远处的安保亭,通天晓正端着粒子枪紧紧盯着他们的动作,同时,大概也在调度汽车人部队应对此次危机。威震天挑眉笑了笑,收紧臂甲,把领袖抱得更紧。然后向通天晓喊:“通天晓指挥官,我猜你不介意把千斤锤号调过来吧。我和领袖好出发。”
通天晓的机体震动了一下,他立刻后知后觉地自检了一遍,发现千斤锤号的控制权码果然被读取和篡改过了。渣的!他竟然只防备着威震天越狱,没想到这上面。通天晓懊恼地骂了一句自己,但此时此刻,他又不能拿领袖的火种冒险,所以只能咬牙切齿地下令。
几赛分后,通天锤号出现在领袖和威震天面前,打开了舱门。
威震天大笑了几声,然后带着领袖上了飞船,几秒之后,飞船启动了,消失在赛博坦的天际线。
***
等飞船跃迁过一次,且确定没有任何追兵之后,威震天才把擎天柱松开,用静滞手铐拷在船舱角落里,自己继续操纵飞船飞离赛博坦星区。
“说实在的,有一瞬间我担心会被轰下来。但你的小汽车人们实在可爱,就这样放我走了。——也是,谁会想承担害死领袖的罪责呢?”威震天对擎天柱说,他芯情很好,甚至开始哼起小曲。擎天柱记得这是矿井的劳动号子,过去,他去卡隆看对方的时候,骄傲的角斗士之王被他缠了半天才乐意唱上这样一首。擎天柱在回忆中微笑了起来。
“哦,不愧是领袖,这样的情况都能这么平静。”威震天打趣领袖,他看不见对方面甲之下的笑意,但还是感受到了领袖和煦宽厚的磁场频率。“如果我不放你走呢?”
“为什么不呢,你已经逃出来了,现在我留在你身边除了多耗费能量还有什么用呢?”擎天柱低声问,又像是自言自语。
“别装了,我们都心知肚明你对我的记忆做了手脚。”威震天把飞船设定成自动巡航模式,在下一个跃迁点之前,他还有好几个赛时可以和老朋友“聊聊”。
“你发现了。”领袖叹了口气。
“你的错误就是一再低估我,我的领袖。”威震天索性坐在擎天柱身边,肩甲靠着肩甲的距离。“那么,我现在要求你把记忆归还,这个要求很合理,对吧。记忆是我的私产。”
“你说得对,可我……我只是删除了一些记忆,没有……来得及备份。当时事出突然。”领袖低声说。
威震天有些惊讶地转过头看着领袖,领袖低着头雕,光学镜看着地面。“我很抱歉,你可以杀掉我泄愤。——没人会追究的,只要你不回赛博坦。”
威震天没有回应,只是站起身,走向飞船操作室查看运行状况。
“这次的确是我的错误导致你受伤,所以,你让我下线我也没有怨言。你不是一直希望能亲手杀死我吗?”
威震天转过头盯着领袖。“你现在的态度太不正常了。”
领袖把视线扭到一边儿去,不敢直视威震天的光学镜。“是有点儿奇怪,但我没有恶意,我只是想补偿你。”
“看来好好说没什么用。”威震天的语气中带着愠怒,“领袖不肯合作的话事情就不会好看了。”他走到领袖面前,半蹲下来,用双手扣住领袖的音频接收器迫使那对蓝色光学镜和自己的对视。
“你要拷问我?”领袖轻声问。
“我知道折磨机体对你来说没什么效果,不是吗?这样吧,领袖。”威震天放开领袖的音频接收器,从子空间掏出一根数据连接线在自己胸甲下方的数据接口插好,“我们用最原始的方式交流怎么样?”
领袖低下头,小声嘟囔着:“这可不是最原始的。”
威震天并没有理会领袖词句模糊的抗议,径直在领袖银白色的腹甲上翻找起来,很快就找到了红蓝卡车位于侧腰的数据接口并插入管线,管线立刻开始亮起流动的生物光,显示数据对接成功,信息流已经建立。
领袖的合作态度让前暴君很满意,他盘腿坐在擎天柱身边,开始探索对方的记忆库存。最近的记忆全部是各种各样的琐碎公事,威震天飞快浏览着把它们划过去,而领袖的数据流就是在此刻突然倒流进威震天的神经网络的,那些分工明确效率奇高的信息流很快突破了几重防火墙,汹涌地扑向威震天的脑模块。威震天甚至来不及反应就被控制了机体。但那些信息流并没有开启什么破坏性命令,甚至没有操纵威震天为领袖解锁静滞手铐,而是一窝蜂地扑向了对接程序。
威震天的光学镜飞速频闪着,他的对接组件被彻底激活了,输出管在卡槽里反馈被束缚的疼痛,而更糟糕的接口则完全充能了,淡紫色的润滑油液在浸满接口保护叶之后,从后挡板的缝隙间渗了出来。所有对接节点都被周到地照顾了,用合适的频率和能量脉冲刺激着。
“领袖……你……”
威震天还不及说完整句话就迎来了汹涌的过载,他庞大的机体颤栗着,神经网络被对接系统反馈信号占满了全部通路。威震天失控地低吼了几声,随之向后重重倒过去,彻底失去了意识。
擎天柱是这时候才感到后悔的,他觉得这下子威震天被摔得挺疼,他应该慢些,慢慢来,就像过去那样一点点点燃对方,直到双方的数据流完全水乳交融。威震天会享受地低哼,呼唤他的名字,给他热情的吻。他们互相磨蹭彼此敏感的管线,温和的电流划过彼此的机体,一波波静电从双方机体表面滚过去,然后消散,就像海潮涌上沙滩那样……擎天柱叹了口气,他充满歉意地用数据流安抚着对方(鉴于他不能拥抱和亲吻),顺便帮对方查了查bug,整理了一下数据。和之前几次接入不同,这次威震天的赛博空间已经恢复了秩序,卡隆的全息影像和过去分毫不差,储存扇区也归类得非常巧妙,记忆包妥帖的安置其中,被动态密码保护着。擎天柱就那么漂浮在其中,觉得温暖又安芯,就像被对方的接口内壁紧紧包裹那样。
“滚出来!”
威震天终于重启上线了,他撑着自己的机体爬起来,同时愤怒地扯开了数据链接。
领袖顿时面甲通红,他知道自己又做了错事。于是低着头等待对方的报复降临。可过了许久也没等到威震天的拳头,他抬起头,看着一脸不可置信的威震天。
“我很抱歉。我……没有控制住自己。”领袖真诚地说。
“为什么不趁我下线的时候逃走?这是个陷阱,对吗?你想让我下线,但又想显得仁慈大度?所以把我引出来再干掉我。”威震天问。“没有这么容易,领袖,你在我手里。”
擎天柱叹了口气,他知道事实比威震天想象的还要荒谬,是的,爱比恨更无法理喻。但他的火种——不可否认——此刻他的火种在愉快地跃动着,他不想思考以后或者是即将到来的死亡,只想要一些吻,但他没有开口,只是呆呆地看着威震天,眼神无意中掠过对方的大腿甲根部,那里还泛着淡紫色的水光,显得格外暧昧。领袖知道对方的保护叶一定已经开启了,此刻紧紧贴在后挡板上,温暖又湿润。
领袖不回应的态度惹得威震天气急败坏,他嚷嚷着威胁领袖要把他丢下船,还说了些其他狠话,然后才冲去盥洗室清理自己。领袖听着盥洗室里启动喷淋程序的声响,手指突然就忆起了触碰对方接口保护叶的过往,那种柔软触感与威震天的外表截然不同,以至于领袖第一次触碰的时候甚至被吓到了,“这太美好了,”领袖自言自语着,他握了握拳,试着赶走这种幻想,结果却让自己被再一次唤起了。直到威震天走出来,脚步让地板震动,领袖才终于把自己从旖旎的幻境里拔出来。
“我知道我做得很过分。我接受所有报复行动。”领袖说。
“自从上了飞船你就试图表现得像个螺栓一样,是为了降低我的警惕芯吗?这很可笑,领袖。这对我不起作用。”威震天低吼,“我会找到办法撬开你的记忆库。”
“没有必要,真的,你可以再接入一次,这次我保证会很听话。好吗?别生我的气了。”领袖轻声说。
威震天面甲上充满了震惊和迷惑,“我需要一个动机,领袖。你做所有这些事的动机。我能看出你是不是说谎——如果说谎我就立马把你丢出去。”
领袖沉默了几秒,然后抬起头和威震天对视。
“我希望你得到自由。”
“你是说,你故意放了我?”
领袖点点头。
“为什么?”
“你被关起来势必会让留在赛博坦的霸天虎哗变,他们一定会救你。”
“你可以直接杀了我。”
“你罪不至死。”
威震天沉默了,过了几秒才继续说下去。
“你不怕我真对你下杀手吗?”
“我已经死过一次。”领袖回答。“那并不算可怕的事,就我的个人观点来说。”
威震天叹了口气,然后走过去为领袖解开静滞手铐。
“我想你说得对,我的确一点也不了解你。那么,你为什么要删除我的记忆?”
“是……是,只是一些我私人相关的,我可以保证不涉及军事机密,不是重要数据。”
“可那是我的记忆。”威震天质问,“你没有权利决定什么重要什么不重要!”
领袖低下头雕,低声呢喃着抱歉。
“炉渣!现在就只会这样装可怜了?”威震天愤恨地骂了一声,“你就别想回去了,让你乱删我的记忆。”接着,就快步走到控制台,开始设定下一次跃迁坐标。
***
飞船很快到达一个崭新的坐标点,一个荒凉的赭色小星球,有一层稀薄的大气,离主恒星的距离不算太远,看起来并没有任何生物。威震天把飞船停在一座山丘附近,此时正是清晨,红色的晨曦洒在飞船外壳上,把通天锤号变成了一个艳色的小山丘。
“这是你的安全屋吗?”擎天柱问。
“算是吧,这里有信号屏蔽系统,所以你的小汽车人们找不到这里来的的。”威震天回答。然后等待飞船适应当地的重力和空气。待调试完毕后,就开启了舱门。
“我还有一个问题,领袖。”在走下飞船的时候,威震天示意擎天柱跟过来。
“是什么?”
“你为什么能这么快破解我的防火墙?”
“呃……因为……因为那是我做的。”擎天柱跟在威震天身后走过山体内部的狭长通道,紫色感应灯亮起来了,“是因为你系统故障了,所以我重新梳理了一下。”
“在地球?”
“确切说是在冥王星,你突然格式化了,我担心你没有足够的抵抗力,所以给你做了几个防火墙。”
威震天突然停下脚步,使得擎天柱一下嗑在他的背甲上,然后立刻向后退了两步。
“这些记忆也是你删掉的?”
“不。”擎天柱说。“大概是你记忆紊乱了。”
威震天于是继续向前走,他们沉默了一会儿,直到走进山体内部的人造空洞中。这儿堆积着一些能量块,还有一个控制台和一台卸掉了钻头的挖矿机,钻头就躺在一边的地下。威震天走过去把钻头放在墙边,然后拿起一个能量块丢进嘴里。
“接着。”威震天扔一个能量块给擎天柱。擎天柱从半空中抓住,然后轻咬了一口。
“冥王星……”威震天在自己的脑模块里检索这个地址,终于找到了一个废弃的记忆包,看起来像是还没来得及清除的冗余信息,威震天试着打开它,结果收到了“一级机体损伤”警告。威震天不明白自己的系统出了什么故障,他试着强行破解,结果也没有任何效果。
“为什么我没办法访问有关冥王星的文件?”威震天自言自语,他抬头看了看正在吃能量块的领袖,想了想,然后走近正在吃能量的擎天柱。“我记得你说我可以访问你的记忆,没错吧。”
擎天柱点点头,但很快又慌张起来,“重生后的记忆你可以随意访问,之前的……我必须有所保留。”擎天柱想了想,最好也不能让对方知道自己即将下线的事情,不过这些信息可以很容易的屏蔽和替换,工作量不算太大——毕竟不是火种融合。
威震天沉思了一小会儿,然后笑了笑,“既然领袖对我的对接阵列感兴趣,不如我们直接对接。你说呢?”威震天本以为擎天柱会愤怒地驳斥他,再说些冠冕堂皇的借口,但擎天柱只是轻轻点了点头。
“现在就开始吗?”领袖低声询问。“或者,可以等我再精炼些能量,这样就可以给你输送更多次级能量。”
“用不着,我的目的只是为了修正记忆。你大可以省略传输能量的步骤。”威震天回答。
“哦,当然,由你决定。”领袖失望地小声说。
威震天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他的火种突然闷疼了起来,鬼使神差的,他对领袖说:“那就再晚些吧,我们可以一起度过一个美妙的夜晚。”
领袖抬起头,露出一个惊喜的神情,威震天低下头,在他甚至来不及解读自己的情绪之前,就在领袖的摄食口上吻了吻。
无所畏惧的破坏大帝吓了一跳。被自己,他本来以为擎天柱会让他解释那个吻,但那之后擎天柱只是安之若素地坐到一边去了。倒让他觉得不自在起来,他不知道事已至此,是不是还有必要囚禁领袖,或者限制对方的行动。
“你早就知道我要越狱的事?”威震天问,试着转移话题。
领袖摇摇头。“并不,但你劫持我的那一刻我觉得这是最好的解决方法。所以我选择配合。——况且我现在并不是你的对手,要是在过去,还会显得不太可信。”
“我不明白这对你抑或汽车人有什么好处。”
“好处就是摆脱了憎恨。所有塞伯坦人都可以没有负担的走入新生活。霸天虎知道你还活着,芯里有底气。其他派别也有忌惮。这是一个很好的平衡点。”
“那对你有什么好处?”威震天问。
“大概就是……不用工作。”领袖低笑着回答。
“难以置信。”
“我真的累坏了,不信你可以看我的记忆。”
“没想到你工作态度这么消极。还不如我顶上去。”
领袖一下子笑出声来,他倒是真的希望自己可以和威震天一起工作,无论是管理赛博坦抑或是一起挖矿——干什么都行——有对方在身侧无论什么工作都不会让他觉得乏味。
夜晚很快在心照不宣的暧昧氛围里到来了,威震天不明白自己明明只是想搞到数据为什么最终让事情变得如此诡异,两个打了几百万年仗的老对头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不着边际的天,吃着能量零食,威震天甚至觉得自己好像看到领袖的面甲泛着可疑的暖色调。
“那边有个休息室,我查看过了,还算整洁。”威震天站起来说。他决定由自己来结束这种不清不楚的状态。领袖点了点头,然后起身跟着银色金刚走进了那间不算大的休息室。这里有一张充电床,还有个柜门敞开的金属柜子,里面有些简单的维修用具和两罐纳米胶水。威震天弯下腰,把柜门关上,然后走到充电床前,从子空间掏出织物,擦拭了一下充电床表面的灰尘。
“也许我该先跟你道个歉?我记得铁堡居民对于对接有些复杂的规矩和情结。”威震天说。
擎天柱微笑了起来,旧日的角斗王者总是喜欢用夸张的礼仪来掩饰自己的野芯和欲望,可惜他已经彻底忘记了自己是怎么知道这条信息的。领袖还记得自己那时候害羞极了,因为紧张紧紧攥着拳头,低声告诉他爱慕的角斗士,上一次离开之前他和对方对接是因为……
——“……我爱你。”奥利安的声音颤抖着,但他的意志不容置疑。当他意识到对方对于所谓“对接的意义”并不怎么重视时,觉得自己有必要亲口说出来。
当时的威震天,不,那时他还是震天尊,楞了一下,然后只是说了一句:“我知道了。”
奥利安极度失望地叹了口气,他对这段感情总是没有什么安全感,而对方的回答也证明了他的猜想。奥利安点点头,“我猜……你也并不想成为谁的伴侣,我只是……把想法说出来罢了,你不用觉得有负担。”奥利安说完这些话就觉得自己蠢极了,角斗士之王有那么多同伴,爱慕他崇拜他的机子不计其数,他为什么要觉得有负担?奥利安又叹了口气,“我是说……别在意我说的……”
“时间不早了,我们一起去充电。”震天尊勾了勾嘴角,俯下身,靠近蓝色卡车的音频接收器,“就像上次一样,好吗?”他低声邀请奥利安。
但这在奥利安看来好像是种无法回应爱意的补偿,他惊慌又失落,立刻摇了摇头,“我得走了……我……和你聊天很开芯,见到你我很高兴……我得……走了。”奥利安语无伦次地告别,然后头也不回地一路跑回了铁堡。
那时候奥利安觉得自己几乎要下线了,因为失望和烧灼着他火种的剧烈情绪,他觉得自己再也不能更爱任何事物。而现在,擎天柱看着威震天,却觉得自己对他的爱与日俱增。
“那只是些陈旧的老规矩,这么多赛年过去,我早就……不在意了。”擎天柱回答,他低着头,看着充电床的一角。
威震天点点头,“那就好。”他说。“我希望我们尽量相处得愉快一点。”
于是擎天柱躺上那张充电床,而威震天则用手指敲了敲他的前挡板,等充能完毕的输出管从卡槽中跳出来的时候,威震天翻身跨坐在领袖的腰甲上,准备接入。
“慢些,会伤到的。”领袖扶住威震天的腰胯连接件。“让我为你准备一下?”
威震天挑了挑眉,低笑了两声,“哦?你想帮我准备一下?怎么准备?”
擎天柱的面甲烧得滚烫,无论这是调情还是质问,他都没办法好好回答,那些亲吻和抚摸又怎么能用语言描述呢?但当擎天柱意识到这也许是最后一次可以和对方亲近的机会时,他终于鼓足了勇气,撑起上半身,在银色战机的颈侧落下一个情欲味浓重的吮吻,而后是更多,一连串的亲吻甚至轻咬,威震天也很快开始回应了,他低声闷哼着,用宽阔的手掌扣紧了卡车的头雕,促使他吻得更用力。也就是这时候,擎天柱扣紧对方的腰甲,用力把威震天按了过去。
突然的位置转换让威震天有一瞬间的愕然和警惕,但他很快就选择了享受,因为领袖周到地亲吻着他的腹部,没有坚硬腹甲的保护,那里是一块儿充满弹性的原生质,敏感而脆弱,领袖不徐不疾地亲吻着,双手则伸到后腰裸露的原生质处按压,威震天舒服地反弓起腰部,从发声管里发出低哑的哼声。
这样愉悦的反应着实让领袖开芯,他没让对方久等(他知道威震天的热情总是燃烧地格外炙热和迅速)就开始亲吻接口外侧紫色的生物灯带,接收到熟悉的触觉信息,那些信息节点很快就欢欣鼓舞地闪烁了起来,而接口的主人也毫不掩饰地呻吟出声。
直到领袖把威震天亲吻的彻底湿透,机体紧绷又放松几个来回,威震天才突然想起自己会和自己的宿敌对接是为了什么,他感觉有那么一点儿尴尬,因为自己未免太放松和乐在其中了,但很快他就对自己莫名的情绪嗤之以鼻。——现在领袖是他的俘虏,他凭什么不能享受一下俘虏的取悦呢?
“可以吗?”领袖低声询问威震天,眼神温柔又热切地看了看明亮油润的接口。
“我该说什么?请?”威震天嗤笑了一声。“不如说让我好好看看领袖的记忆库吧。”
擎天柱于是慢慢接入,很顺利,在完全进入的瞬间接口紧实的折叠结构就有力地箍紧了他的输出管,节点开始建立信息和电能链接。擎天柱小心翼翼地侵入对方的赛博空间,带着安抚意味的信息流像温暖的能量浴一样慢慢涌上来,直到充满对方整个神经网络。而威震天则直截了当地进入了领袖的数据库存,继续翻看带着“可访问”标志的记忆数据。
在赛博坦的日子的确无聊至极,威震天加速了阅读速度,直到领袖来到赛博坦之前的时光。这段记忆让他觉得惊讶,主要是因为自己对领袖过于亲昵的态度,带着疑问,威震天继续向前翻阅,终于找到了冥王星上的记忆数据,他意识到自己的确曾经格式化一次,失去了记忆,变成了刚下流水线的状态,而领袖,对他说了谎,骗取了他的信任。
愤怒在瞬间席卷了链接在一起的赛博空间,正忙着取悦对方的领袖察觉到了这一点,于是停下了自己的动作,把信息流撤出对方的神经网络。
“怎么了?”
领袖不安地询问,威震天冷笑了两声,不理会领袖的问题,继续向前翻阅,他找不到自己格式化的原因,但很显然,在格式化之前他最后接触到的是汽车人的首席医官,所以怎么看都是汽车人对他动的手脚。事情已经很明显了,他被宇宙大帝搅乱了心智,在宇宙间流浪,而后汽车人捕获了他,对他做了一系列神经实验,领袖甚至还试图对他洗脑,让他成为一个毫无知觉为汽车人服务的奴工。
内战前的经历——在矿井之下,在你死我活的角斗场——那些刻骨铭心的记忆突然爆发式地出现在威震天的前端处理器里,被剥夺了一切的痛苦再一次浮现在威震天火种仓中,他怎么能甘心就这样被随意篡改和驱使?
威震天愤怒地一把推开领袖,结束对接状态,红蓝卡车被直接推下了充电床。在领袖迷惑不解的神情里,威震天迅速起身,装好挡板。
“你凭什么觉得我不会杀你?”威震天怒吼。
“我很……抱歉。”
领袖低声说,他惭愧至极地收好自己的对接组件。事实上他根本不知道到底是什么激怒了威震天,但回想一下,他觉得自己的确也有很多地方做得不够好。他毕竟不是专业的芯理医师,很多时候他也不知道怎么处理威震天的情况才是正确的,现在看来……他还是给对方留下了痛苦的回忆。
威震天突然伸手扣住了领袖的脖颈,另一只尖锐的合金尖直接撕裂了红色的胸甲,深入胸腔。当领袖意识到对方想捏碎自己的火种仓,胸甲破裂管线泄漏的疼痛甚至也并不算什么了,领袖低声叹息了一下,四肢无力地垂下去。
“为什么不挣扎?”威震天问。
“我跑不了的。”领袖低声说。“动手吧……只是……别再回赛博坦了,别再……打仗了。”领袖突然感觉那种深入火种的疼痛又一次回来了,而且越演越烈,他甚至希望威震天快点动手,结束他的苦难。“熄灭我的火种,放过赛博坦,也放过自己。”
锋利的爪尖攥住了火种仓。
“不许!命令我!没有人可以奴役我!”威震天低吼着加大了力道。也就是此时,他突然发现自己在流清洗液,而直到那些清洗液落在领袖的面甲上他才意识到那是紫色的,被宇宙大帝污染过的能量液——他自己的能量液。
“你做了什么?”威震天惊恐地收回臂甲,慌张地擦拭自己的光学镜,“这他渣是怎么回事?你这个炉渣!你做了什么?”
擎天柱捂住胸甲的伤口,踉跄着走过去查看威震天,“让我……让我给你检查一下……”擎天柱焦急地说着,试图靠近威震天,但银白色的战斗机对他充满了敌意,甚至还有些厌恶地后退着。
“我早该想到的,你怎么可能不设置一个保险就跟我走呢?”威震天冷笑着说。
“我……”
擎天柱也许是这一刻才疼痛地意识到他不可能再得到威震天的信任了,那个会跑到铁堡来找他,表示自己虽然不懂怎么去爱,但会为了他慢慢学习的威震天、那个受尽苦难依旧愿意敞开心胸,试着去理解他、回馈给他爱的威震天,已经不会回来了,就算他的言行举止之间还偶尔残存着旧日的遗迹,但核心早已不同了。擎天柱知道这一天终究会来,他的理智已经计算到了这个结果,但当威震天真的把他视为纯粹的敌人,把他的一切行动都归类成战争的延续时,他还是难过得无法自己。
——让我把火种给你,我们融合火种好吗?这样你会知道一切,所有一切。
擎天柱几乎脱口而出,但最终,他只是低声说出了抱歉两个字。
“你这个炉渣!”威震天怒吼,“你就是喜欢操纵别人是吗,看我一步步落入你的圈套,你很开芯?比起让我下线或者囚禁我,你更喜欢戏弄我?好了,领袖,那些记忆我不在乎了,既然是关于你的,那也没什么必要保留下来——我没兴趣探寻你的过去,或是揭发你不可告人的政治丑闻。你走吧,回赛博坦去,我……”威震天用织物擦了擦自己的光学镜,努力保持一个清晰的视野——他的光学镜依然在不停涌出浓稠的深紫色能量液,仿佛悲伤至极,但事实上,此刻,他除了愤怒什么都感受不到。“我不会侵犯你的领地,”威震天继续说,“不过,如果你胆敢让我的霸天虎在你治下成为二等公民。我会回来熄灭你的火种,就像以前的那些领袖。——你知道我做得到。”
“威……”
还没等擎天柱的呼唤出口,银色的战斗机就变形从通道飞了出去,就像要急速摆脱一个噩梦那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