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我在洗碗,用几刀就可以买到一大包的海绵卖力地搓磨焦糊的锅底,我鲜少有泄气的时候,那一天却觉得胳膊格外酸胀,脑中忽然闪过一个不知在哪里读到的句子,“她常常觉得自己不过是一块浸满了人类情感的海绵罢了”。
我喜欢这个比喻,有时候我觉得自己是一块吸水能力过盛的海绵,强烈的情感好像要从我的身体里满溢出来,可我偏偏又是讷于表露的人,于是只好兀自忍耐克制,平白把自己耗得精疲力竭。
那段时间,我在看葬送的芙丽莲,也许是因为在故事里看到了很多自己的影子,几乎每一集都要抑制不住地落眼泪。这里摘一小节我特别喜欢的片段:芙丽莲三人旅行到北方诸国,沿途拜访了一位旧识所在的村落,这位矮人旧识为了早已去世的人类妻子数百年如一日地守护于此,“我已经忘记了她的容貌,声音,眼神,我连她的容貌,声音,眼神也不能传达给你们,但是我是为了一个更牢固的联结在这里守护。”在久旱无雨的世界水池里,一个海绵要想过得不那么干巴,大概就是需要寻找到这样的联结吧。
私人的情绪之外,我也无从选择地浸泡在更加深不见底的大染缸里。
一个喜欢的播客出了更新,正听到关键时候,耳机里猛然响起无比刺耳的鼓掌声,只是因为播客主避无可避提了几句在某些规则下被视为敏感的真话。我原以为这是魔幻现实主义的小说里才会有的荒诞情节,而今时今日却好像并不新鲜。我以为我会愤懑,可愤懑是廉价的;我以为我可以视若无睹,但生长之地又是无法断然弃掷的。且我深深地知道,在哔声入耳的那一刻,森然诡谲的寒意也会一同窜入我的骨髓,从此成为我的痼疾隐痛。
海绵无论百般挤压,也会恢复形状,这一特质在这个世道倒是有一些天生的优势。每个时代都要有一批受委屈的人,倘若问一声,谁愿意受委屈?无人吭声。可再问一声,谁没在受委屈?沉默已然作答。领导者向来很懂得分摊的智慧,当集体的苦果分摊到无数个单位便可以忽略不计。照一张世界的大合照,每一张面孔都微小到只有一格不辨悲喜的马赛克,指挥者却频频点头,仿佛这是最好的时代,且与他有关。
海绵的固然属性决定了他们之中很难出现改变局势的人,事到如今,我们藏污纳垢,冷眼旁观,终将难逃干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