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来在看一部正在连载的现实题材的剧,讲的是,官逼民反,民反不了,只能做些怪事。我一向是比较容易共情的那一类,所以随着故事展开,心里是既生气又害怕。
害怕这种情绪,少已有之,只是随着年纪增长,害怕的角度和方向发生了不小的变化。从前怕交不到好运,现在只不想坏事落到自己头上;从前怕表现得不够拔尖,现在只怕做得还不够中庸;从前怕自己不读书,现在怕读错了书,又或者读了对的书可悟错了其中的真意;从前怕书里说的都是假的,现在怕书里说的都是真的;从前怕自己不认真,现在怕自己太认真,或者只有自己认真了;从前怕没有养成好的习惯,现在怕习惯了不该习惯的东西;从前怕自己分不清对错,现在怕自己妄图去断言黑白对错;从前怕吃饭超过了八分饱,现在怕沦为人家嘴下的残羹冷炙…
在害怕这件事上,我不光替自己费心,还殷勤行了别人的份。我怕寒士不为广厦所蔽,怕满盘珍馐只饱了小人之腹;我怕箴言被冷眼、被弃掷,怕入耳皆是委蛇、逢迎;我怕大多数人都沉默不开口,又怕热心人开了口反被人算计利用;我看到一些振臂呼喊的人,我不知道这是不是解决问题的方法,但我害怕他们以为这就是解决问题的方法,更害怕他们明知这不是解决问题的方法却又别无他法;我还怕形式大于内容,怕观点被喊成立场、口号,怕对抗与撕裂的血泊里躺着的尽是无辜的躯体…
我相信所有情绪的产生都是合理的,必要的,因为情绪作为结果一定指向某一个因由。我害怕傲慢,害怕有人指责我的情绪是不必要的,因为没有谁有资格将自己的主观凌驾于他人的主观之上。同时,情绪也是汹涌的,如果可以转化而非宣泄,调动而非利用,我的害怕可能会少一点。可空口言总是最轻松的,想到这里,我又开始担心了。
人害怕生病,这是非常底层且容易理解的需求,所以如果当健康的人对一件事情的害怕程度已然超过对生病的害怕程度时,这件事本身就十分可疑了。我不是医生,不懂医术,但根据我的想象,人生病了,应当医治。无论西医、中医、还是什么土方偏法,各家自说自道,在所难免。但是一法试久了,若仍难见其效,甚至每况愈下,就该允许病榻另寻别路。一位医生治不好病算不得多大的罪过,毕竟世上病症繁多且迥异,但把病人强占着而剥夺其他任何可能,就有些说不过去了。
最后一件事,我还一直害怕自己会变成一个冷漠的人,所以常用一些被触动的时刻当作自己不那么冷漠的证明。因此,我不害怕落泪,只怕眼泪自此干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