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以Kleros和Aragon Court两个应用作为研究对象，讨论了去中心化争议解决平台的发展及现状。因为笔者没有在这两个平台上发起过争议提案或参与过陪审，讨论的内容主要来自对官方文档的理解，以及查阅社交媒体等公开信息。
结论
现有的去中心化争议解决平台提出了一套创新的解决方案，但因为其设计结构、产品定位和裁决效力问题，影响力及价值创造比较有限。但是随时DAOs这种组织形式的发展，一种适用于DAO治理的原生链上争议解决的模式可能会逐渐形成。
关于Aragon协议
Aragon 协议是建立在以太坊上的去中心化应用，目前专注于搭建DAOs的基础设施。围绕DAO的创建和治理，Aragon目前提供五个解决方案：Aragon client（DAO的创建）, Aragon govern （DAO辅助治理）, Aragon court（链上争议解决）, Aragon voice（DAO投票） 和 Vocdoni（企业治理）。其中，Aragon court 是一个链上争议解决的平台，用于处理智能合约（smart contracts）无法处理的争议问题。Aragon协议由AN DAO，平台币ANT用于DAO的治理以及Aragon court召集的陪审员（guardians）质押投票。
关于Kleros
和Aragon 专注DAO的全面治理不同，成立于2018年的Kleros专注于搭建一个去中心化争议解决平台。同样是基于以太坊平台开发，Kleros试图提供可靠、快速、低价的去中心化争议结局方案。但和Aragon类似，Kleros是通过DAO的方式治理，平台币PNK具有治理和陪审员 (juror)质押投票的功能。根据平台信息，截止2022年1月5日，Kleros平台已经受理1077件争议，其中1050起已完成处理，活跃陪审员765人。（https://klerosboard.com/)
去中心化争议解决平台是如何运行的？以Kleros case #532为例
背景信息（这段涉及两个比较少见的协议，细节理解起来可能比较复杂）： Case #532起源于以太坊上的市场预测平台Omen Prediction Markets 上有用户提出的“2020年拜登是否会赢得大选？”这一问题。根据Omen的规则，参与回答问题的用户可以在问题设定的截止日期2020年12月20日之前选择“是”或者“否”，提交答案前需要质押一定价值的虚拟货币到一个合约中。（https://omen.eth.link/faq.pdf) 回答时间截止后，正确的一方可以获得另一方质押的代币。最终，这个问题在结束前144万DAI稳定币（约144万美元）交易量，有86%的人选择“是”而13%的参与者选择“否”。对于这个问题的最终答案被提交到RealityETH（一个主观预言机协议）。在这个协议上，用户可以回答提问者提出的问题并抵押一定代币，但其他用户也可以对之前的回答提出挑战，但挑战方需要抵押两倍于前一个回答者抵押的代币。 (https://reality.eth.link/)。根据RealityETH协议规定，如果一方不认可预言机结果可以申请提交给第三方进行裁决。 最终，这个结果被用户提交到了Kleros Court进行最终的裁决。（https://twitter.com/JimmyRagosa/status/1341293611682553856?s=20 ）
裁决流程
Case #532被提交之后，申请双方需要在规定时间内提交证据。提交证据期间，Kleros协议会随机挑选500位陪审员进行投票。这些陪审员都是通过web3钱包购买了Kleros平台代币PNK并在平台上质押，即完成了陪审员的注册程序（过程完全匿名，对陪审员背景信息没有任何要求）。每一次争议提交后，Kleros会随机挑选陪审员进行投票。与现有的陪审员制度非常不同的是，Kleros和Aragon都是采用“经济激励”的方式来鼓励陪审员进行投票。陪审员被鼓励去“预测”大多数人会选择哪一边。预测和结果一致的人，会获得一定数量的代币回报以及另一方所质押的代币，而预测和结果不一致的一方，其质押的代币将会被智能合约扣除。
这种方式听起来非常反直觉，其背后的理论是基于经济学家托马斯·谢林 (Thomas Schelling) 于1960年在《冲突的策略》一书中提出的“谢林点”（Schelling point）的概念，即博弈论中人们在没有沟通的情况下的选择倾向（比如两个独立不能交流的人，都被要求从四个球中选择一个，当且仅当两人选中同一个球则获得奖励。四个球中三个是蓝色的，一个是红色的。假设两个人对对方一无所知，但又都希望得奖，那么他们基本上一定会选择红色的球。）Kleros和Aragon这类平台希望通过这种方式来让陪审员来选出”最接近事实”的主观判断。
在证据提交时间截止后，被选中的陪审员需要在规定之间内投出"是”，“否”或者“无效市场 ”（类似弃权）的选择。最终有96.6%的陪审员投给了“是”而有3%投给了“无效市场“，而又0.4%的陪审员没有投票。之后，Case #532进入4天的”上诉期“（但因为这个争议直接选择了Kleros的general court 所以没有上诉的选项，且参与的陪审员已经达到了上限）。最终，投出”是“的陪审员以及最初参与预测并预测正确的人可以从合约中领取奖励，这个过程由合约自动完成，不需要人为干预。
Kleros 作为裁决”工具”，而非裁决”系统”
2021年5月，墨西哥一民事法庭做出了维持并执行由Kleros 协议做出的关于一起房屋租赁纠纷的裁决（https://blog.kleros.io/kleros-and-the-advantages-and-limitations-of-cryptoeconomics/）。这是链上裁决第一次在链下得到认可和被执行。争议中的房屋租赁协议由律师Mauricio Virues Carrera起草。协议中明确规定，如果协议发生纠纷，争议将交由Kleros进行裁决。最终，Kleros协议随机选出的三位匿名陪审员一致做出了被告人未按时缴纳租金的裁决。这份裁决效力最终被墨西哥法庭所认可。（判决书原文为西班牙文，因为语言问题，笔者无法验证其内容真实性）。
现状分析及思考
如何将链上活动和链下治理相结合是区块链技术普及需要探讨的问题。作为去中心化争议解决最具影响力的平台，Kleros和Aragon Court目前都存在的明显的问题。首先，其选择匿名陪审员来进行投票，以及通过经济激励来促使陪审员选出最接近事实的主观判断的方法，就决定了这种机制无法用于解决大金额或者复杂的争议。同时，其裁决结果的可执行性受到仅限于链上资产，并不被绝大多数法院认可。Case #532结果的可执行是因为整个争议都是通过链上协议执行的。当然，这类解决方案可能就是为了小金额链上资产纠纷所设计的。但从2021年5月Kleros裁决被墨西哥法院执行的结果来看，此类协议的开发者应该不会将影响力止步于链上判决。
另外，这类平台的定位并不清晰。以现有的部分裁决，这类协议希望能解决预言机（oracles）无法判断的，带有主观意见的判断。但这部分功能和Chainlink等预言机协议希望解决的问题有重叠。并且，这类协议并不能产生足够的收入来支撑自身的运行。 这种协议的优点是其较高的效率及较低的成本。链上资产的执行由智能合约进行操作，减少了运营管理成本。但高效的背后是公正性的缺失。一个可能的解决方案是通过招募更多具有专业知识背景的陪审员，形成一个更加可靠的陪审员候选名单。但这个改变会打破这类协议最核心的假设，即匿名性和去中心化，因为改变后需要有一个中心化的机构做出名单的判断。所以这会引出最后一个问题： 争议解决是否应该去中心化？
使用去中心化的思想来搭建一套争议解决方案是一个有趣的尝试，但需要考虑的是，争议解决这一流程是否需要被去中心化？去中心化又能带来那些好处？去中心化不应该是目的，而是方法。直觉上，很难相信多数人会选择把金额巨大的财产争议，甚至刑法判决交给一群来历不明的人来决定。将这些协议作为一种辅助传统法律体系的工具（像在墨西哥那个案子里）可能是一个思路。也许，DAO这种形式的发展会孕育出Aragon court这种配套或者服务于DAO治理的原生链上争议解决的范式，但目前来看，这些协议还需要不断地尝试和发展。
参考资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