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恋性虐待与人性之恶

1956年,美国心理学家利昂·费斯汀格(Leon Festinger)了解到,不乏有人坚信外星人的预测,认为世界将因一场毁灭性的洪水走向覆灭。为此,他开始了一次实证研究,探索当知道预言必然无法实现之后,这些信众会作何反应。

费斯汀格发现了一个令人惊奇的现象——坚定不移的信众非但没有抛弃其毫无根据的预测,反而加倍说服其他人相信他们关于世界末日的预测。这种怪象启发了费斯汀格,最终得出了我们现在所知的认知失调理论(cognitive dissonance theory)。

从本质上来说,认知失调理论指的是,当认知不一致导致心理困扰时,仅仅通过屏蔽那些造成认知冲突的因素,就有可能减少不舒服的感觉。要重拾内心的平静,一个有效(但是有害)的策略是,限制新信息的摄入,或摒弃和已有观念相冲突的想法。

如果某事物给我们带来困惑并且威胁到已有的世界观,我们通常会很抵触。因此,当出现一种令人不安的矛盾时,我们会视而不见,避免给自己带来困扰,反而选择能够减少焦虑且给自己带来一丝内心稳定的态度或信仰。

举个例子,我收治的心理问题病人中,有一个人在性格形成期遭到恋童癖者的迫害,因而出现严重复杂的心理创伤和分离性健忘症(dissociative amnesia)。该恋童癖者是某富饶地区一位德高望重的教练和教育家。

在这位病人遭到迫害的数年后,FBI在一次诱捕行动中逮捕了这名恋童癖者。尽管证据确凿,舆论却偏向他这一边,称他品行优良,乐善好施,以此来证明他的清白。他收养的一名儿童也站出来指控他,但讽刺的是,即便如此,仍有人污蔑称,该儿童情绪状态不稳定,其证词不可信。

人们总是会回避令人烦恼的细节。比如在上述案例中,众人拒绝相信人性中的邪恶,这说明人性的自我能够让人无视铁证,过滤并重新叙述令人苦恼的信息,从而维持内心协调。

同样地,**在神职人员被指控性虐待以及天主教会试图掩盖罪行时,也会出现类似的辩护。**因此,通常情况下,相较于承认邪恶往往藏在美德之下,确保我们能相信一个公正、安全和可靠的世界更加重要。

当邪恶动摇了我们对世界秩序和结构的基本信任时,受自我保护本能的驱使,我们会否认邪恶的存在,并且虚构出一个能提供安全感和可预测性的现实。

这种倾向被称为确认偏差(confirmation bias),解释了为什么受虐者会对施虐者产生情感联结,展现出奴性的顺从,并且回避现实,以应对心理崩塌的风险。这也表明了为什么自恋型虐待(译注:narcissistic abuse,施虐者往往为自恋型人格障碍患者,他们受应享权利和自卑感的结合驱动,将这种不足的感觉投射到受害者身上,对其进行精神和身体上的虐待)的受害者通常不被人相信。

通常情况下,人们更愿意为自己找借口,而不是有意识地承认他人甚至是我们自己的邪恶动机。虽然自恋型虐待的受害者一开始可能会质疑自己是不是遭到了虐待,但随后又会进行激烈的思想斗争,不愿承认施暴者道德败坏。

毕竟,我们希望相信,双方有共同的道德责任,一起负责任地解决问题,尤其当对方是很重要的人时。

一般而言,自恋型虐待者会利用这种倾向,否认自身责任,并暗示这是受害者的想象,称这只是源于其在之前关系中受到的伤害,或仅仅是身体的不安全感和不稳定感。更甚者,自恋型虐待还发展出五花八门的奇技淫巧,比如说煤气灯效应【译注:指对受害者施加情感虐待和操控,让受害者逐渐丧失自尊,产生自我怀疑,无法逃脱)、病理性说谎(译注:指病态地、不可抑制地说谎话)以及爱的轰炸(译注:猛烈的追求与付出,让目标深陷其中)。】

不可否认的是,任何所谓“误解”带来的责任都将由受害者承担。**到了某个时机,施暴者会被“赋予力量”,通过赦免受害者无尽的过错来停止他们的痛苦。为了生存,受害者会继续无视艰难的事实,甚至为其正名。**通过反复的说教和思想控制,这种坚定的忠诚必定会维持下去。

总的来说,尽管确实受到了极其恶劣的对待,**但因为相信人性本善,受害者会在这种需求的促使下承担起不该承担的责任。**而相信所有人内心都有一盏明灯和道德罗盘,可以友好地解决问题,这种过分理想化的叙述会让受害者进一步成为被剥削和操纵的对象。他人不相信施虐者会故意施暴,这又进一步恶化这种扭曲的关系轨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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