Web3 之所以会出现,是因为中心化机构在管理金融和社会基础设施时无法保障安全性、公平性和透明性。Web3基于区块链和预言机等信任最小化的分布式网络建立,利用密码学、共识协议和机制设计来管理数字化基础设施,无需信任人类第三方,而是通过技术来实现保障,这就是所谓的“加密事实”。
加密事实结合了密码学和基于经济激励的去中心化共识,在分布式网络中达成共识,创建统一的记录,并以确定性的方式为应用展开计算。
除了DeFi和NFT以外,信任最小化的数字化基础架构还实现了一种名为“DAO”的新型区块链社会模式。在DAO中,各个独立的实体可以共同治理开源基础设施,并通过民主的方式共同管理资产。具体而言,就是将所有流程写入智能合约代码中,并在区块链上执行。DAO的根本目的是拓展信任最小化的概念,在人类社会中实现集体决策。
本文将以细致入微的视角探讨DAO这个话题。文章一开始会科普DAO的基础知识,然后会深入分析DAO如果要实现长期成功需要拥有哪些优势以及如何权衡利弊。
要了解DAO的利弊,就必须先给DAO做一个定义,明确DAO的类型以及职责,并梳理各种不同的DAO工具以及治理架构。
DAO的全名是“decentralized autonomous organization”,中文是“去中心化的自治组织”。DAO的主要目的是超越传统组织形式,以分布式、透明和信任最小化的方式来进行集体决策。简而言之,DAO是一种新型的组织架构。人们可以独立验证组织的运行方式,并基于这样的共识朝着共同的目标努力。
DAO的独特之处在于其利用了区块链智能合约,将部分或全部流程写入合约代码中,以执行决策并分配所有权。智能合约的出现为创新奠定了基础,因为智能合约可以让DAO的治理规则完全透明化,而且无法被任何DAO成员或外部方篡改。这是因为区块链(即智能合约)运行的代码可以被公开审计,并由去中心化的节点网络保障安全。
值得一提的是,虽然DAO的缩写中包含autonomous(自治)一词,但DAO并非完全自治。DAO是由人组成的,因此需要用户手动操作才能运行,比如用户需要进行投票、部署代码并讨论提案。之所以会使用“自治”这个词,是因为DAO的一些具体功能被写在了智能合约代码中,无法被篡改。然而,人们仍需要与智能合约(即:代码)交互(即:提供输入),以执行具体的任务(即:输出结果)。
虽然DAO目前仍处于发展初期,但大致可以分为以下六种:
协议DAO——这类DAO负责开发和管理去中心化应用(dApp)或dApp的基础架构。协议DAO的主要任务是开发开源技术,这点类似于企业或基金会。
投资DAO——这类DAO负责控制DAO金库中的资金,并使用这些资金来发起并管理投资。投资DAO的主要目的是为成员创造利润,这点与私募基金或对冲基金类似。
事业型DAO——这类DAO负责针对某一事业管理资金和计划。事业型DAO聚焦在某一领域达成共识,比如慈善、政治以及公用事业,这点与慈善组织、游说团体和奖金激励计划等传统组织类似。
社交DAO——这类DAO负责管理一个共享社交空间,共同拥有具有艺术价值的资产,为成员营造文化并组织活动。社交DAO围绕娱乐、艺术、游戏和其他社交领域将社区组织起来,这点类似于现代社交俱乐部。
数据DAO——这类DAO负责开发和管理DAO控制的数据。数据DAO旨在将用户数据聚集在一起,或开发独特的数据产品卖给第三方用户,具体应用场景包括开发AI算法或展开市场调研。
网络国家由Balaji Srinivasan首次提出,这是一种类似DAO的机制,可以建立拥有法律地位的新社会。Balaji在他的新书“The Network State: How To Start a New Country”中提到:
“网络国家是一个网络社会,在道德上创新,拥有国家意识和公认的创始人,有能力开展集体行动,人与人之间和谐相处,发行cryptocurrency,使用社会智能合约来约束基于共识的政府,通过众筹的方式买下实体领土并形成群岛,建立虚拟首都,在链上进行人口普查,证明国家人口、收入以及房地产,并因此获得外交地位。”
DAO可以履行任何职能,最常见的职能如下:
DAO利用一套标准化的工具来运行,通常会组合以下多个工具来建立多层级的DAO架构。
DAO需要自行决定如何将各种不同的工具组合在一起,打造出综合的治理流程,兼顾DAO成员在效率、成本和信任最小化方面的需求。每个DAO都拥有独特的理念和价值观,不同DAO也有不同的目标,因此会选择不同的方式进行组合。
对于任何DAO来说,达成共识都是最重要也最具挑战的任务之一,因为达成共识意味着以去中心化的方式做出决策。下文列举了目前用于达成共识的几种治理机制,其中结合了上文提到的一些工具。
直接的链上民主——指DAO成员直接在链上对提案进行投票,提案要通过必须满足上文提到的条件。大多数采用该模式的DAO都会使用通证加权投票机制,用户持有的通证数量决定了他的投票权重(通常1个通证=1张选票)。这是DAO最常见也是最简单的共识达成方式,因为这种方式的复杂性和成本最低,而且可以抵御女巫攻击。
直接的链下民主——指DAO使用快照在链下进行投票,投票要通过必须满足一定条件。多数采用这种模式的DAO也会使用通证加权投票机制,但需要可信实体通过多重签名的方式严格按照提案来执行链上变更。因此,链下民主需要一定信任假设,就是多重签名者会如实按照DAO投票结果的快照来投票。
代表制民主——指DAO委托代表在链上投票,以通过DAO的提案。代表通常由DAO选出,并可能会参考链下快照来了解社区民意。DAO可能还会设置某种机制,当代表的投票结果严重偏离社区民意时对结果进行否决或变更。
二次方民主——指基于二次方投票的治理架构,公式如下:投票者的成本=(投票数量)^2。比如,对某一提案投一票需要花费一个治理通证,但如果要投五票就需要25个治理通证。二次方投票可以防止DAO的投票结果被少数巨鲸控制。多数成员的共同投票结果将拥有同等或甚至更大的效力。然而,要真正执行二次方投票,需要建立抗女巫攻击机制,以防止欺诈行为或将通证分散在不同钱包里。
D3LAB 正专门为DAO开发一种新型的抗女巫攻击二次方投票机制,名为”概率二次方投票”(Probabilistic Quadrating Voting,缩写为PQV)。D3LAB获得了Chainlink奖金, 以进一步推动开发工作。
Vitalik Buterin分享的图中展示了“一个通证一票”、“二次方投票”以及“一人一票”所产生的不同效果。
另外,还有许多去中心化加密社区围绕通证所有权组织起来,但严格来说都不算是DAO,不过这类社区不在本文的讨论范畴内。这些社区通常拥有更加传统的组织架构,比如通过软件开发公司或开源基金会来贡献并维护协议。然而,这些实体立足于区块链技术,由此可以更高效地协调激励并实现透明性。
DAO必须要有足够大的规模并且经受实战检验才能证明其是否具有长期价值。下面列举了DAO的部分潜在价值:
DAO的规则(开源代码)以及DAO成员的活动(链上操作和论坛发帖)通常都是公开的,任何人都可以查看并审计,因此可以充分知晓决策流程以及各成员的投票权分布模式。这与传统组织形成了鲜明对比。传统组织通常缺乏透明性,用户不得不盲目相信组织会完整、准确地记录决策流程,并且记录不会被篡改。
DAO中任何成员都可以提交提案、对别人的提案发起挑战或进行投票。因此DAO的决策机制更加民主,成员可以共同影响DAO的发展方向。这点不同于等级分明的传统组织,其中CEO、所有者或董事会拥有特权,可以单边执行多数决策,而其他利益相关方几乎没有渠道发表意见。
DAO的结构、共识机制以及落地执行机制都被写入了开源智能合约中,而智能合约被部署在了公链上,因此一旦达成共识,任何一方或小团体都无法篡改治理流程。而传统组织则并非如此。传统组织中的管理流程通常由中心化的实体负责展开,流程的规则往往复杂且不透明,有时甚至基于私下的法律合约,不仅仲裁起来劳民伤财,而且执行起来也很慢,难以保障确定性。
世界上任何一个人只要连上互联网,都可以参与DAO,而且不需要透露全部身份信息。这样可以消除潜在的性别、种族、社会经济地位、性取向以及国籍等身份歧视。这点也与传统组织形成了鲜明对比。传统组织内的成员都公开了个人身份,因此很难建立更纯粹的英才制。
与其单纯讨论DAO的弊端,更有意义的做法是探讨DAO在不同方面需要做出的利弊权衡。这些权衡利弊的方法不分对错,但却各有优缺点。每个DAO都需要根据自身需求来做出判断和取舍。有意思的是,几乎所有传统的治理架构都面临同样的利弊权衡,而DAO也不例外。
DAO可能在最初或最终会被少数巨鲸控制,特别是采用了通证加权投票机制的DAO。这是因为DAO的创始人或早期投资者往往会分得更高比例的治理通证。
这不仅导致了中心化问题,而且还引出了一个更复杂的问题,那就是创始人和早期投资者创建了DAO,并为DAO的发展投入了最多的时间和资源,因此是否应该拥有最大的投票权和影响力?如果是的话,什么比例是合理的?这里要解决的难题是,后期加入的社区成员的声音可能会被少数成员淹没,导致他们的参与无法贡献什么价值。
从根本上来说,这里的矛盾是,如何奖励并赋能早期参与者,因为他们承担了更大的风险并且提供了更多资源;但同时又不限制后来加入的成员向上走并发出声音。这与传统的社会体制完全一样。既要激励早期参与者,又要维持一定的上升通道。
DAO要维持信任最小化,就必须建立权力制衡机制,避免操之过急地做出不理性且没有得到社区支持的决定。另外,这样做还可以避免DAO遭受治理攻击和外部渗透攻击。权力制衡是现代民主体制中的关键机制,可以避免权力过度集中,并明确定义每个部门的职责。
而去中心化的弊端是效率低下,导致DAO无法按时执行任务。比如无法抓住眼下的盈利机会或快速修复意外漏洞。由于DAO缺乏敏捷性,而且多层决策机制会消耗大量时间和资源,因此很难与等级严明的中心化组织展开竞争,特别是在日新月异的开源技术领域尤为如此。
这里的矛盾在于如何维持信任最小化的核心价值——这对DAO来说非常宝贵;同时又提高决策效率,消除冗长的决策流程。这就引出了一个更大的问题,那就是协议是否能从传统的中心化治理架构过渡至更加去中心化的DAO架构。如果答案是肯定的,那么需要多久才能完成过渡?在这过程中需要重点关注哪些因素?其实政府也面临着同样的挑战,一方面要保护基本人权和法律,另一方面又要足够灵活,守住发展的胜利果实并快速击退新出现的威胁。
说到去中心化的信任最小化技术,一些人首先想到的是“没有治理就是最好的治理”。这是因为人类历史上确实很少有公平、安全和稳定的治理体系,因此任何治理模式都会从内外部滋生腐败。这个说法确实有一定道理,但事实是,几乎所有社会体制本质上都是动态发展的,因此会不断迭代,以满足社会成员的需要。
DAO的挑战是平衡两个矛盾,一个是将重点放在固化协议的底层规则并同时逐步消除DAO职能;另一个是持续发展协议并保持灵活性,而这通常需要扩展DAO的应用场景。这是目前许多DAO所面临的困境,DAO成员因为对DAO的最终愿景产生分歧而陷入了无休止的内部争论。通常争论分为两派,一派希望严格遵循协议最初的愿景,而另一派希望扩展协议最初的应用场景,以覆盖更大的市场。
这里的矛盾在于,既要有清晰的愿景作为DAO发展的基础,又要有灵活的架构,可以不断改进,以满足DAO成员新的需求。这个问题其实在人类历史上也十分常见。随着人口结构和历史背景的改变,人们对于社会共同愿景或者未来发展方向可能会产生截然不同的观点。
许多人认为DAO应该是没有领导的,这可能跟去中心化提倡的理念有关。没有领导的社会可能在某些情况下是行得通的,但纵观历史,缺乏强大领导力的社会往往运行效率不如那些有明确领导者的社会。一个社会如果没有领导者,就可能出现“公地悲剧”(tragedy of the commons)。这个现象指由于没人出来承担管理职责,导致共同利益被忽视。这样的社会还会出现权力真空,由于没有掌权者,会导致内部各派系发生冲突,填补权力真空。除此之外,这样的社会还缺乏远见和定力,无法真正实现复杂的愿景,因此最终会陷入停滞。
而有领导者的弊端是一旦他们拥有太多权力,就有可能作恶,而这将抵消去中心化自治组织最大的优势。因此,一些DAO已经开始探索代表制。比如Synthetix建立了斯巴达理事会(The Spartan Council),这是一个由DAO选出的七人团体,对用户提交的改进提案做出决策。Synthetix会抓取链下投票快照,提交给斯巴达理事会,并通过这种方式在投票前试探Synthetix通证持有者社区对提案的态度。
这里的矛盾是既要提供足够的激励和自治权,以吸引、赋能并保护有远见的优秀领导者;又要限制其权力无序扩张,以免他们的行为偏离DAO的共识。这是一个很有意思的平衡,因为好的政府领导者建立了人类历史上最美好的社会,而坏的政府领导者也制造出了人类历史上最惨不忍睹的社会。
DAO面临的另一个主要挑战就是如何平衡DAO成员的需求和关切。比如,一些DAO成员最关注的是短期增长,比如如何捕获更多价值或吸引更多游资,即便牺牲DAO金库的长期灵活性也在所不惜。另一些DAO成员则更关心如何真正推动应用并在长期实现可持续发展,而这些目标往往在中短期无法使DAO成员获益。
这个矛盾与上文提到的“有领导VS无领导”和“早期VS后期成员”这两个矛盾交织在一起。DAO的领导者通常都是元老级成员或创始人。因此,他们可能已经在前期赚得盆满钵满了,而且DAO的可持续发展更牵动他们的自身利益(经济利益和声誉),因此他们自然会更关注DAO的长远发展。而新成员通常与DAO的利益瓜葛不深,因此会更关注短期利益,如果过了一段时间愿望没有达成,他们可能就会离开。
这里的矛盾在于,既要理性处理不同DAO成员的关切,不能所有需求都同时满足,并坚持长期规划,最终取得成功;又要照顾到DAO成员合理的关切。传统治理机制在推出重大政策变更的时候往往会面临同样的矛盾。一方面,它们需要接受一些公民可能会对政策转向产生不满情绪;但另一方面,如果不能获得足够多的支持或政策落地无法达到切实的效果,那么政策变更也无法获得足够的动力去真正落实并产生影响。
区块链技术是DAO的核心价值主张。然而只有少数人能完全理解DAO底层的智能合约及其所在的区块链。另外,还要考虑各种法律和商业因素,以针对DAO的提案做出理性判断,比如投资新业务。这就需要有专长的DAO成员——通常是开发者、律师、各领域专家和创始人,在DAO投票之前具体解析提案。
这里存在一个挑战,那就是如果没有这些有经验的成员提供帮助,大多数DAO成员都无法正确权衡利弊。比如,DAO需要有经验的成员来解释复杂的技术术语,并具体分析法律和经济领域的问题。由于这些成员非常重要,因此问题就变成了:他们应不应该在投票中获得更大的权重?或者DAO是否至少应该奖励这些成员?
这里的矛盾在于,DAO既需要激励有经验的成员维持活跃度和贡献;又不能过度依赖或过度授权这些成员,以免打击其他成员参与的积极性。政府也会面临同样的问题。政府既要在一些情况下依靠专家帮忙,又不能在这个过程中无视其他公民或专家的不同意见。
所有DAO都必须设置适当的准入门槛,否则就容易遭受女巫攻击,而且就连在DAO中没有任何历史记录或金融质押物的人都可能操纵决策结果。大多数DAO都设置了一定参与门槛,比如必须持有DAO的原生治理通证。
但这里存在一个问题,那就是有人可能会持有很高份额的治理通证,或甚至会暂时借入治理通证,从而影响治理投票结果,并对DAO发起所谓的“治理攻击”。这里的矛盾在于,DAO既需要设置一定的准入门槛,以抵御女巫攻击,又不能完全基于金融资本建立组织架构。如果DAO不设置非金融的准入门槛,就很有可能面临超级金融化的问题,即:所有决策都与财力直接挂钩。索性,以太坊联合创始人Vitalik Buterin等众多顶尖人才目前正在探索这个领域。Vitalik在名为“Decentralized Society: Finding Web’s Soul”的论文中提出创建灵魂绑定通证,通过非金融的方式来奖励链上用户。
这里的矛盾在于,既要保证DAO成员以某种形式质押资产或声誉,又要避免DAO出现超级金融化问题。如今的社会也面临同样的问题,金融资本在集体决策中的影响力过大。
最终,DAO只是一个创新的工具,可以用来设计信任最小化的社会体制。然而,DAO并非万灵药,无法解决数千年以来社会中存在的所有治理问题。
事实上,并不存在完美的治理机制。但是,Web3让建造者有能力尝试更加灵活的治理机制,并让用户有机会影响治理机制的底层协议,使其更接近自己的价值观和信仰。一些人会倾向于“无为而治”,而另一些人则认为复杂的系统需要更多人为干预来治理。这两种观点都无可厚非。随着时间推移,一些DAO最终会失败并被淘汰,而另一些DAO则会成功并蓬勃发展,这将改变人们的一些看法。
这是一个非常令人激动的领域,但目前仍处于发展初期。没人知道DAO未来会如何发展,因此Web3的建造者们也不用急着去发布DAO。我们希望通过不断的探索和实践,能够创造出各种不同的DAO设计模式,并反映出不同的价值观。与此同时,这些不同的DAO设计模式都旨在提升治理透明度和信任最小化,并保持足够的灵活性,能够与Web2系统一较高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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